星球飞飞飞

单纯的想法永无止境

【盗墓笔记/瓶邪】大内高手灵灵起(六—九)

(过节了请容许我继续少女。)

六、

这一等,就是冬去春来。我的病在年内熬着熬着,顿顿大鱼大肉没落下,居然也好了。开春以来黑瞎子赶紧抓着我扎马步,说是我还太娇贵,天气这么好了更要刻苦练。我也学精了,有事没事就横插着问一句闷油瓶。没成想却被黑瞎子抓住了把柄,以此为挟要我干这干那,干完了他验收,满意了才在我好吃好喝供着下跟我说上那么飘飘的两句。

他的话乍一听都很惊人,然而细细想来,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。这是另外一种打太极的本事。我让他诓了几天,又不是傻子,酒菜一收出门送客。黑瞎子这次倒是会了,笑嘻嘻地说,“你见到的他,其实也不是他。”

我一愣,“你什么意思?”他趁着这个空挡,脚一下挤进我抵着的门里,身形一晃就进屋里来。我认命地让王盟领了钱出门去买吃的,黑瞎子坐在八仙桌上,支着腿一副太爷样,说:“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了,那也就该明白,普通拳脚怎么能在那种地方讨饭吃?人是有一手高招的。”我见他还卖关子,后槽牙咬得梆梆紧:“有话快说!”

没想到这个黑瞎子居然百年一遇地正经起来,挺直了背,道:“你不是在想人怎么能一夜之间从京城跑杭州来吗?”我点点头,他又说:“这乃是种失传已久的法术,叫五鬼搬运。”

别说,我还真听说过。小时候三叔很爱跟我讲一些故事,其中就有提到过,有个将军会使“五鬼搬运”,剿匪的时候有如神兵天降,把人家粮仓取了个精光,杀得对方片甲不留。黑瞎子看我一脸不可置信的眼神,“你还别惊讶,五鬼搬运能搬东西,人也能神行千里,都是一个道理。”

王盟这时候把东西买回来了,往桌上摆盘,黑瞎子拍拍手,又慢慢吃起那些糕点来。我狗腿地给他添茶,他今天像是心情不错,又说到:“不过这跟你见到的,还是两种情况。”我小心满上八分,顺着他的话抬着问:“什么情况?”

黑瞎子小心扶着酥饼,咬了一口,再说到:“他们家里的人,都会使一种青铜铃铛。不过我也只见过一次,都说这种铃铛能惑人心智,轻轻一响,听到的就会被持铃人使唤着办事。”

这句话是这么多天以来,唯一一句真有内容的。我想了许久,分析出几种可能来。一是我在头一天见到闷油瓶时就中了青铜铃铛的法术,二是在我生病那天,黑瞎子或者谁用这种铃铛让我陷入幻境里。还有一种可能,既然说家传的手艺,说不准我在面圣后,在宫内乱窜的时候就中招了。

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,我最不愿意相信。玉牌和布包还在我枕边躺着,我也是确确实实地鬼门关走一遭,持铃人如此神通广大,没必要对我一个小老板使坏到这地步。话又说回来,这搞不好只是黑瞎子的一招乾坤大挪移,我打心底不信闷油瓶会用这东西来对付我。给自己的选择鼓鼓气,什么瞎话我也不理了,带着王盟满大街转悠买点什么手信备着,保证下回见到闷油瓶,一定让他提着两袋回家。

我天生没那个算命的本事,永远也猜不到铺子倒闭和天降财神哪一个先来。就在我兴高采烈地买了一堆破烂玩意回家的时候,正看见我三叔的手下潘子在铺中等我。潘子是我三叔的心腹,我三叔在哪潘子就在哪。我看见他的时候,还以为三叔大驾光临,没想到潘子冲上来,急急地对我说,我三叔不见了。

我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。

从小,三叔就是我最亲近的人。家里就他的年纪与我相差的最少,还是个特别好天南海北地跑,一肚子故事的人。小时候家里管得严,我能见着的新奇玩意和街头巷尾的小吃,也全是三叔从墙外头给我带进来的。

我定定神,却听见潘子道,三叔这次窜进大山里去,是留了口信的,甚至进去之前,还留了一招。瞧他脸色没什么大恙,知道三叔也没出什么大问题,安心了一些,就看见他从背着的布包里掏出来一个手环,很郑重地递给我。我不敢怠慢,双手捧过来一看,便知道这是什么好东西了。

这手环乃是一样特殊的宝贝,震一下能发出两次响声,所以叫做“二响环。”现今流传于世的二响环没有几只。最出名的一只,被那位会五鬼搬运的将军,花了大价钱送给自家夫人。这种宝贝都有市无价,因为背后的故事传奇,才有了神秘的尊崇。如今潘子冷不防掏出这样的宝物来,我还能放在手中把玩,真是新奇。

潘子又说:“年节一过,皇上又会派人来寻宝,到时候小三爷记得盯紧点。”我并不知道三叔的生意有什么门道,只乖乖点头照办。把二响环放进匣子里,又垫上许多的布帛,我才猛地想起来:“潘子,这回不用面圣吧?”潘子想了一想,为难道:“小三爷,且不说这是好事,到底就不是潘子我能决定的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食指往天上点点,我抱着匣子,只感觉肚子隐隐痛了起来。

其实我也没那么抗拒去京城,皇宫无趣,里头总还有个有意思的人让我记挂着。在铺子里整理拓本的时候,我才突然发现案头的水仙都快谢了,门口摆着雅观的各色兰花倒是吸足了精气,争奇斗艳,乍一看像个小小的花市。也不知道,那闷油瓶现在在干嘛。春寒料峭,他要是病了,我现在可没法缩地成寸去他身边。


一点废话:接下来几章里面涉及到一个问题哈。这一篇其实全是架空,但是还是有必要说明,宵禁自古有之,只有宋朝放得比较开。但是北京的称呼是永乐时期才改的,明清时期宵禁是比较严的。

以及文中有时候用一两句古诗词,年份和前后时间也对不上的,介意的姑娘权当我是文盲不太上心。


七、

张海客可真是逮着一只羊薅羊毛。

我刚收到小花通报的消息,隔天张海客大人就带着一队人踏进我的小铺子里头来了。这本是天大的喜色,隔壁老刘眼红得不得了,我却战战兢兢。一开始还生怕他来追究我在宫中乱跑的行径,没想到他笑吟吟的进来,也没穿官服,活像个出门带家丁壮威风的纨绔,只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。

王盟是没见过大架势的,我都能听见他传出来一阵磨牙声,听得我也牙疼。我拍了一下他僵得笔直的手,又拍拍自己的脸,别害怕别害怕,我是小三爷我怕谁,掂着脸上去给张大人介绍。

张海客没什么大人架子,很有耐心地听我滔滔不绝。我说得唾沫横飞,却看见张海客还是一脸不置可否的微笑,咬咬牙道:“张大人不妨进里屋一看。”张海客点点头,伸手一摆,那一队人就整整齐齐地站在我的铺子里,看起来挤得很。我在前头打帘,请他上座。这时候就显出我的局促来了,平时三叔谈生意的时候,我找遍了借口临阵逃脱。如今要我亲自上场,竟有种梗着脖子上刑场的大无畏。

话不会说,气势总要足。我努力在心里想象老神在在是个什么样子,手脚摆了好几个姿势,才勉强找到一种稍微适合我又不是太累的。茶上来了,张海客煞有其事地点着茶盖,问我究竟是压着什么宝贝。我反问道:“不知道张将军喜欢的,能不能入张大人的眼?”

张海客还笑,“哪个张将军?张将军很多,宝物却只有一个。”我见他其实心中有数,便也不再卖关子,直接掏出匣子来,一拧,露出层层布帛包着的二响环。张海客接过去,轻轻一摇,满屋子里就响着清脆的玉响声。“的确是个宝贝。”他点点头,让我准备一下,即刻出发。

我一开始还疑惑怎么这次这么着急,但是官家说话不敢不听,带着王盟和潘子就直奔京城去了。在客栈落了脚,一时间无事可做。潘子进来问我吃不吃饭,我一点胃口也没有,就让他买点什么上楼吃,顺便跟我说说三叔的事。

潘子道,三叔这次还是进山里去,据说是有人飞鸽传书给了他他爱的女侠的消息,那消息连潘子都不知道具体,三叔却深信不疑,整顿了手下几个不听话的盘口后,就收拾了行李进山了。临行前告诉潘子,这个二响环是极重要的宝物,“能保命的”,让我务必转呈到张海客手里。

我听了一头雾水,摸不清其中的门门道道。三叔这个人向来不按章法办事,但人到中年,还一个准话都不给我,可真是坑大发了。潘子和王盟睡下后,我又将二响环拿出来端详,不管是对着灯看,还是细细描摹其上的纹路在纸上分析,都没见到有一点蛛丝马迹跟三叔的话有干系。

看了半天一无所获,只是眼睛发疼,头脑晕眩。窗外月上中天,街上行人寥寥无几。我关了窗,想了想,又把窗栓拉起来。闭上眼睛努力入睡前,刚刚看了太久红烛的光烧成一片翳,飘来飘去,闹得我眼皮都在抖。我挤了一下眼睛,那翳还是没跑,反而在原处站定,有一只手将它揉搓捏圆,成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。

如是在客栈中呆了一两天,张海客却一点消息没有,王盟按耐不住,居然真给我打探了消息来。原来这次寻宝是一次大会,全国上下都有朝中派出的官差在寻宝,待到这个月下旬,会寻一个好日子,将所有宝贝放到京中第二高楼——新月楼中,一较高低。

我听了消息,也坐不住了,去京中有名的古玩市场上晃悠,听听别人怎么说道。好巧不巧,我竟在摊中结识了一位本地人,他自称姓王名胖子,人称一句胖爷。胖子真应了心宽体胖的名号,带着我这个愣头青满世界晃悠,还告诉我这京中古董商坐地起价、倒手阴阳的本事,我只觉得很有意思。以前在家中,结识的也只有学堂的同学和家中相熟的亲友,胖子算的是我初出茅庐头个认识的朋友。

噢,闷油瓶不算在“主动”的行列里。

如此又逛了两三天,胖子把生意托给手下的伙计看,带着我把京中各个古玩市场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,又开始撺倒我。“天真,你这一天天的,日落就回家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弱不禁风的小郎君。”他拍拍我的肩膀,“胖爷我告诉你,年过得差不多,今天没宵禁,你今晚上出来看看,那才叫北京呢!”

我被他带着玩心大起,但毕竟还有个潘子,还是先回客栈一趟,好说歹说才让潘子也同意出来玩。到了地方我却傻了眼,我们一行四个大男人,挤进夜市的人潮里居然寸步难行。一开始人还不多,我仗着身高,看着街道两边的灯市看得新奇,拉着王盟就要挤过去看个究竟。谁知我伸手一拉,却拉了个旁人的手,当下尴尬无比,连忙道歉。再仔细寻找时,却全不见他们三个的影子了。

我没慌,三个汉子,总不至于人间蒸发了,况且皇城中规制森严,开放的街市都划了区域,左右不会走远。虽然人生地不熟,我心中还很惬意,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。还别说,京城的东西就是不一样,杭州虽然也有夜市,但比不上京中网罗的各地的小玩意,一按就从嘴中吐出一只小猴的木鸟雕,画着苗地图腾的小木筒,还有专仿了海屎的禁婆香炉。我只觉得很有意思,挨个看过去。直到走到一处人流密集许多,我挤进去看,是在玩蒙眼掷签的游戏。

这种听音辨位的游戏,我向来不在行,家里过节玩掷签喝酒,我从来是头一个跑开。摊主倒是眼很尖,认定我是个讨不着好的,拉着我愣让我试一试。周围围着的一圈人也起哄,我脸烧得很热,又下不来台,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戴上了布带。

想来我那黑瞎子师傅还真是个高人,他究竟是怎么经年累月地带着黑布条,还能准确无比地从我碗里抢东西吃的?我一签不中,听得周围人一阵嘘声,脸烧得更热。天气还不热,却感觉出了一脑门汗,想着赶紧掷完了事,却听见周围人起哄的“往左”“往右”声中,一个我熟悉无比的声音道:“吴邪,手抬高,往右。”

只要是这个人说的话,我总是下意识地遵守,只听得“叮当”一声,竹签进了瓷瓶,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来。我扯下布条,只见竹签正稳稳地靠在瓶壁上。摊主笑眯眯地凑上来,把一只雕得很精美的小木哨递给我。我接过了,抛下一句谢谢,就往人群里钻。

错不了了,一定是他!果然,我蹿出几步,就见到闷油瓶站在涌动的人海里,定定地看着我。在之前,我想了许多话要对他说,如今一见了面,只剩下高兴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我俩并肩走在街市上,我看什么都觉得好玩,他便很耐心细致地跟我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,来历如何。他话不多,总是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解释清楚了。我想听他多说说话,就自己也不停地问,直问得口干舌燥,让口水呛住了喉咙,只咳嗽起来。

北京干燥,一咳嗽就觉得风直往喉咙里灌,简直停不下来。我呛得满眼是泪,看不清前面哪里是路,他就边帮我拍背,边领着我走。直到一处站定,我感觉下巴被人一端,一口气没喘上来,一个凉凉的东西就直贴上我的嘴唇。

八、

闷油瓶在亲我!我天灵盖仿佛被劈了一下,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,手僵直在半空里,只剩下心跳声有如雷响,轰隆隆地敲着我的耳朵。

他亲了有一会儿,我的眼睛才慢慢地闭上,手也环到他腰上去了。此处极静,夜市的车水马龙全被拦在了闷油瓶的背后。一时间,我竟然想他能使那个铃铛,好让我俩永远站在这里。

不过愿望很美好,我的气却坚持不了多久。很快他便退开了,我喘得跟夏天时候家里养着的黑背一样,他倒一点事没有,只能看见夜色里他一双眼睛直直看我。或许是因为我很高兴,我看他的眼神也有光彩。

“走。”不待我反应,他又一手拦腰抱住我,脚下一点,腾空而去。上次被这么拎着飞的感觉不太好,这次我倒是习惯了。他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抓着我,我紧张得全身僵硬,手脚都缩着,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。

“抱紧。”就这么两个字,我的就跟溺水的人抓浮木一样,紧紧地抱着他。只听得头上传来他“哼”地一声,竟是提足真气,一下跃出六尺高。我拼命掐住自己的喉头,好让我自己不尖叫出声。在屋檐上几个借力蹬高后,地面离我俩越来越远,万一摔下去都不知道得多难看。我只看一眼都要晕了,赶紧闭起眼睛。

又过了一小会,我感觉闷油瓶的手往我后脖子摸来。脖子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,高手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门暴露出来,但鉴于我现在是只身不由己、在半空里心惊胆战的鸡仔,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小声说,“不准捏我!”

闷油瓶听我说完,倒是笑了一下。不夸张地说,我从来没有见他笑过,每次见他,他都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脸色,一点都不可爱。这下一笑,五官生动,颇有些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意思。我估计是直勾勾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很久,他咳了一声,提醒我到:“注意脚下。”

我下意识地就往底下看,全然忘了我刚才是怎么丢人地害怕法——我俩竟站在一座高楼之上。放眼望去,全城也只有皇宫的塔楼比这里稍高一点。我反应过来:“新月楼?”闷油瓶点点头。

新月楼不愧是天下藏宝地。自前朝开始,新月楼就云聚着普天下所有的顶级宝物,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也在这背地里进行着。新朝以来,这新月楼就被皇家征用了。新皇登基前京中大乱一场,听说楼里又做起黑市的买卖。也是直到这次寻宝大会,我才知道新月楼再度开张。

想来这次新月楼该是被整顿过,寻宝会才会在这里举办。不过这闷油瓶胆子也忒大,既是皇家的小弟,还敢带我来楼顶看风景。闷油瓶好像对这些毫不在意,又揽住我的腰,一声不吭从楼顶一跃而下。

我知道他一抓我腰准没好事,下回出来腰上得垫两布包,不然这一片青青紫紫的指印叫王盟看见了可不好交待。闷油瓶从楼顶跳下,我一开始还以为要摔个倒栽葱。没想到他居然抓着我,双脚一点,停在飞檐上。我没处下脚,只得努力抓住他的裤腰带。没过一会,便觉得手酸胳膊疼,我憋不住问道:“小哥,我们这是?”

闷油瓶示意我看周围,我这才发现,这新月楼通体上下张灯结彩,系了许多的红绸。此刻夜风习习,红绸轻摇,影影绰绰,竟像是仙宫降世。闷油瓶将我往上一提,腿上使力,一下就踩到了红绸之上。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巧,红绸没因为突然受了我们两个大男人的重量而紧绷,反而随着他一步一步轻轻摇晃起来。我看着他脚踩红绸,身周绸影翻飞,只觉得自己也像是在空中漫步。

要是今儿个是七夕,我两就算是一对借绸桥相会的牛郎。我只觉得全身都飘飘然起来,心里想着最好今夜月永远别落下,我跟闷油瓶能在这偷来的人间仙境里多待一会儿。

闷油瓶让我试着自己走,我一踏,只觉得脚下空若无物,但又的的确确像是在陆地上行走一样平稳。不待我再多体会一会儿,闷油瓶就带着我跳到另一条红绸上。我跳来跳去,只觉得很好玩,跟小时候在家里荷花池中间垒着的小石堆上玩一样。

我还在回味童年的快乐,突然听得破空之声,闷油瓶抓住我,向后一跳。他背后像张了眼睛一样,稳当当落在街对面系着绸头的木桩上。“抓紧,”他第二回说这话,却没有了上次那么惬意,“嗖嗖”的声音连发而来,翻飞间我根本看不清这隐蔽中的攻击者在哪里,也见不着要我命的是什么东西。但是闷油瓶却很自如,他带我几个起落,新月楼已经远远地被我们抛在身后。我还有些后怕,回头去看,却被闷油瓶按在我后脖子的手掰回来。

这次他的动作很快,只是一眨眼,我们就到了我落脚的客栈。我给他指了我的房间在哪,他便领着我到了我的窗前,停在窗柩上,将我从窗外送进屋里去。我刚进屋,转身一看,闷油瓶却已不见踪影了。

探头在窗外边仔仔细细地找,真是一根毛都没有。我气极,这人怎么做到说不见就不见。我还想把我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一把黑金匕首送给他,当作是心念已久的回礼。虽然比不上呈给皇上的那把,但这把匕首也算是上品,小时候一直被我当裁纸刀使。直到三叔一天见了,大喊暴殄天物,我才知道它身价不凡,收回仓库去好好地供着。

看着手中的黑金匕首,我突然想起,这把匕首,我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。只从我记得事起,这匕首就在我案头放着了。但谁能讲清楚这世上件件古董都是经了谁谁的手呢?我只觉得闷油瓶用其这匕首来一定很顺手,不过他空手也能脚踹太行拳打昆仑,于他而言,这把匕首最大的优点大概是帅上加帅。

就在我对着匕首出神的时候,胖子潘子和王盟推门进来。胖子见了我直嚷嚷,天真你也是出息了,初来乍到就敢到处跑,还懂得自己回家。我不甘示弱,道:“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呢,认路还难嘛!”心里却在想,要不是小哥送我回来,我也不知道这弯弯绕该怎么溜。

潘子看我和胖子学童对骂一般好几回合,听不下去了,便出来打圆场,道要不是店小二说小三爷在这,还要再出去找的。我心中怪道,我不过回来了这么一回,还不是走的正门,小二如何耳聪目明,怎么就知道我回来了。但见胖子要追问我刚刚去干嘛,我也懒得想借口,便搪塞到逛了一会,觉得无聊就回来了,小二的回答还正中我下怀。

九、(没有点天灯,见笑了)

等把北京城里里外外逛得差不多,寻宝会的日子也正式到了。这次皇家是极为重视,还给我们都发了请帖,帖子是官兵送来的,上边镶金烫银,胖子边喝茶边说,这东西可得好好裱起来,以后往祠堂上一挂,子孙面上都添光。

请贴上没说只能我一个人去,我便将一行人全带上了。王盟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大场合,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好,第二天起来给我打水都手发抖。胖子拍了拍他,跟他说不过是走个过场,况且到时候鱼龙混杂,神仙打架,咱们这种小虾米不过是去跟着讨口水喝。

话是这么说,我心里也没底,心里默念三句“我是黑道东家我是黑道东家”,才觉得好了一些。新月楼很正规,还派了马车来接,马车厢内装饰得极为豪华,甚至摆了一台紫檀小桌,跟我当日在宫中所见不相上下。张家人可真是铺张败家。但这话我是不敢说的,只在心里过过瘾。

下了马车,我们被一个侍从领着,直跨进新月楼的大门,上三层楼梯,进了其中一间包厢。前几日夜里我看新月楼,只觉得楼体非常庞大,没想到个中另有乾坤。新月楼跟这几日胖子带我去的那些个北京戏楼的构造没有什么两样,只是二楼的这几个包厢外边都装了一个银铃。少时有伙计上来送了茶水和吃喝的东西,又跟我介绍说,今天的寻宝会乃是让各位行家都在这里看个清楚,以防有浑水摸鱼的。我心怪道,就张海客那个架势,哪有小偷小摸或是上不了桌的能被他放进来。这个寻宝大会,倒不如叫赏宝大会。当着这么多人,哪个手里的货不足秤,怕是能羞愧得冲出去一头栽进护城河里。

伙计肯定是见过风浪的,我表情藏不住事,他还是很平静地跟我介绍到,到时候会有新月楼的人在一旁看着,轮到哪个包厢,就由物主把宝贝拿出来亮相。其他包厢的要是有异议,觉得成色不好或是其他什么问题,就拉铃一探究竟。

我点头道知道了,又看潘子,只见潘子慎重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那个木盒来,放在桌上。胖子倒是很镇定,他说来了别白来,眼福要饱口福也要饱。我一看,桌上刚端上来的茶点他已经消灭了大半。

还别说,他这种心态倒是真感染到我了,我深呼吸几下,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屏气着。就在这时候,戏台下边有人敲了三下锣,新月楼的伙计把包厢前半遮着的珠帘拉到两边去。我悄悄地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,方便看楼下是什么光景。

敲锣的伙计又敲了三下,扯着嗓子叫道,“第一件!”两个全身穿着软甲的伙计就抬着一个木箱上来,敲锣人道:“诸位看好了,这乃是刘当家要传家的宝贝••••••”他报的名头很长,我左看右看,这个花瓶的确做工精致,其上的镂空蟹笼堪称一绝,但是年份很近,贵在工艺而不在古。但很奇怪,也没人摇铃。怕是天子眼皮底下,这群老江湖也不敢兴风作浪。

又陆陆续续介绍了好几件藏品,我一开始还很认真地听,但发觉也不是什么非常了不得或是从未见过的,紧张的状态维持了太久,竟有些泄力了。我的牌号在很后面,还有些时间我也学着胖子去拿糕点,边支着耳朵听敲锣人大嗓门介绍。

一瞬间,像是遭了针刺,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其中有什么不对。这些东西的年份,都太近了。它们几乎都是近百年内出的东西,而且都奢华异常,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打造。我心中闪过一个猜测——难不成,今天就是为的收集前朝从宫里流出来的那些东西?

项庄舞剑意在沛公,我看着潘子小心护着的那个盒子,额头冒出冷汗来。至少到现在,我还没听见有任何一个跟二响环一样有年份,且别致之处也不在内里,出路非宫廷的宝贝。我虽然不知道这二响环的由头,但是既然有载百年前的张将军是买下的另一只二响环,且明说不是今人的手艺,想来这只也差不离。我扫了一眼过去,只见对面的每一个包厢门口左右各有四个人,明面上没有带刀剑,但是看不出来衣服底下有没有什么暗器。想来作为重点对象,我门口的人只多不少。

前路未卜,最重要是别泄气。我转过头去跟胖子说话,才发现胖子也是满头的汗,一边朝我挤眉弄眼,一边跟我嘻嘻哈哈。他的手指沾了一点茶水,边说边比划。旁人看了只以为他在好手势助说话的,看不出他在桌上给我写字。

坏就坏在胖子的字真是龙飞凤舞,我啥也看不出来。我冲他摇摇头,胖子看我的眼神一下就写满了“我对你这个小兄弟很失望”。我又向潘子打暗号,潘子倒是极镇定地冲我点头,我心说我这什么都没表示,他知道了什么?但是见潘子又把视线投向台上去,我也不好意思追问,只好也跟着扮作悠闲地吃糕点。

别说,这里的茶是真的不错,我大概是紧张,猪八戒吃桃一样地吞下去,一下闷了好几盏。来添茶的伙计笑说,小三爷要是喜欢,待会有茶盒奉上,不必如此,小心烫了嘴。我心想,说的好像我有命全身而退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去一样。但让他说得脸热,我面上点点头,那伙计便退下去了。

接下来的几样宝贝都过得很快,一时间场内只有敲锣的伙计报菜名一样的介绍声。我看着刚刚送上的目录,知道再有一个就是我了,不由得坐直起身子来。下面的伙计挑了一只长杆到我的包厢前,杆头做了个莲花一样的东西,莲蓬的地方做成了平台,明显是要我把二响环放在上面。

我犹豫了一下,捧着匣子到包厢前头去,就在我要伸手把匣子放到莲蓬头上的一刻,突然听见身后胖子大叫一声:“天真小心!”我马上将匣子收回来往怀里揣,翻转手腕回过身子去迎击身后朝我袭来的劲风。

这一招还是黑瞎子教我的,在我家当师傅那几个月他没少搞偷袭,为的就是让我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迎敌。但半个月后,他端详了我一把,看我鼻梁被他手肘碰得通红,决定让我变一个假招,装作是迎敌,但实际是在敌人防守的一刻利用他的盲区逃走。

被黑瞎子捉弄了无数次以后,我今天头一回使上了这招。我一拳虚晃的同时,弯腰从他回手的双臂下弯腰前滚,一下翻进潘子的保护圈里。

潘子和胖子已经站起身来做出攻击的姿态,新月楼里名贵的桌椅让他俩卸下桌子腿来抡圆成风火轮,划出一个圈来,那些冲进来的伙计一时忌惮,也不敢靠近。胖子震声问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他娘的寻宝大会怎么到了这成了夺宝大会!”为首的一个伙计冷哼一声,知道我们这是毫无防备,一下便向我直冲过来。

三叔曾说过“二响环”是保命的东西,我看今天它快要我的命了!胖子像座小山一样挡在我前头,便使桌子腿一顿“关公点兵”,往那些人头上猛敲,一边道“天真快走”。我只觉得腿软,大脑快蹦出脑壳往后飞了,站起来往窗边跑的几步却似乎耗尽了我的全身力气。王盟也被吓坏了,他摸了老半天才给我开了窗。我向窗外看去,我的这个包厢沿街,外边空荡荡一片,我从这里跳下去至少要断一条腿。

王盟道“老板,怎么办呀!”他声音都打颤,我回头看一眼还在苦战的胖子和潘子,便说“管不了了!”一把从窗外跳出去,伸着脚去勾低处的红绸,然后扭紧了腰,使力气落到红绸上。这招猴子捞月也是黑瞎子教的,一开始真只让我倒挂在树上给他摘邻家的李,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。

胖子潘子大概是支撑不住了,有几个伙计从窗口跳出来,直向我追过来。没了人庇护,我全身都冲上一股劲来,护住匣子,又倒挂上更高处的红绸。绸晃得厉害,我差点被甩下去。好在不幸中的万幸,我还提前预习过,努力回想着前几日小哥事怎么在红绸上行走自如,有样学样,绷紧了脚背,真能在绸面上跑起来。那些伙计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,这给我逃跑的机会。但他们手上有暗器,我简直是移动靶供他们练手,稍慢一步就要被打成筛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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